人生,因为有了友情的陪伴而变得愈加的温暖。孔子说,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!杜甫说,花径不曾缘客扫,蓬门今始为君开。周作人说,如在江村小屋里,靠着玻璃窗,烘着白炭火钵,喝清茶,同友人谈闲话,那是颇愉快的事。
但,并非每个人需要朋友的时候,都会有朋友待在身边的。丰子恺说,人散后,一钩新月天如水。夜色泠泠,月凉如水,友人散去,意犹未尽,独留一人怅然矣。朋友之间,聚也依依,散也依依,等待的这个过程则充满了热切的期望,还有那迫不及待的焦急,九百多年前的赵师秀就有这样真切的体会。
赵师秀,字紫芝,号灵秀,南宋诗人。他仕途不佳,自言“官是三年满,身无一事忙”。晚年宦游,寓居浙江杭州,逝于临安,葬于西湖。赵师秀是宋太祖八世孙,二十岁时中了进士,与徐照、徐玑、翁卷并称“永嘉四灵”,人称“鬼才”,开创了“江湖派”一代诗风。
有一次,赵师秀约好朋友一起下棋,但朋友久久不至,这令他很着急但又无可奈何。此时正值梅雨季节,外面正下着小雨,到处都是青蛙的叫声,更加使得赵师秀心情烦闷,于是,在这等无聊之时只能自己跟自己下棋,看着灯芯燃成灰烬纷纷落下……后来,他觉得这个场景很有诗意,于是吟咏出了一首诗,叫《约客》,竟然成了流传千古的名篇。
《约客》
〔宋代〕赵师秀
黄梅时节家家雨,
青草池塘处处蛙。
有约不来过夜半,
闲敲棋子落灯花。
这首诗是写深夜候人不至,其特定时间是黄梅时节,江南五月的夏夜。室外,雨声淅沥,飘洒在夜色笼罩下的田野、池塘、青草之中,簌簌瑟瑟的雨声伴随着野草水塘中的蛙鸣,交织回环,响成一片。这是室外情形。而室内,诗人独坐灯下,久久等人不至,用手轻轻地敲击着棋子,借以排遣内心的无聊和寂寞。
开头两句“黄梅时节家家雨,青草池塘处处蛙。”写环境和时令,完全是江南独有的景象,“黄梅”点时,“青草”点地,“家家雨”与“处处蛙”相互缀合,使雨声和蛙声交织成一片,构成一幅富有浓郁季节特征的画面,意境极佳:池塘边的青草因为雨水而湿漉漉的,水面上漾起薄薄的水汽,远处的梅树静静地立在夜中,蛙声清脆悠远,直入诗人心间。
但透过字面,不说整日,而言“家家”则暗切客人之所以“有约不来”。以“处处”状蛙鸣鼓噪,渲染了江南梅雨连绵的物候特色。室外雨声、蛙声的喧闹不绝于耳,又与下句室内一灯如豆的静谧气氛相互烘托,形成强烈的对照,更显示了诗人寂寥的心绪和期客不至的独特感受。
第三句“有约不来过夜半”,这一句才点明了诗题,也使得上面两句景物、声响的描绘有了着落。与客原先有约,但是过了夜半还不见人来,无疑是因为这绵绵不断的夜雨阻止了友人前来践约。夜深不寐,足见诗人期待之久,希望之殷,读诗至此,似乎将期客不至的情形已经写尽,然而末句一个小小的衬垫,翻令诗意大为生色。
第四句“闲敲棋子落灯花”,这句只是写了诗人一个小小的动态,然而在这个动态中,将诗人焦躁而期望的心情刻画得细致入微。因为孤独一人,下不成棋,所以说“闲敲棋子”,棋子本不是敲的,但用来敲打,正体现了孤独中的苦闷;“闲”字说明了无聊,而正在这个“闲”字的背后,隐含着诗人失望焦躁的情绪。
这首《约客》写得极美,于我而言,更重要的是诗人的那份心性。朋友没来,便闲敲棋子,是一种从容,是一种闲雅,而“落灯花“又让我们感受到诗人心中的那份恬寂。此时,朋友的到来,还那么重要吗?因为等待朋友的过程已经足够美好。人生在世,总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”小麻烦”,与其抱怨,不如从容面对,并从中感受到一种生活的美好。